第三十一章 痕迹
院子里静悄悄地，三个人站在门口，没有月亮的夜晚，一颗星星也没有，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想看清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啪”的一声，大舅掏出打火机，打着了。
借着火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大舅手里的打火机扑闪闪，一道蓝光闪过就灭了。
“我还不信这事儿了！”大舅嘴里叫着号，不服气地又打着了。
这一次，火光刚出来，就被更猛烈的风吹灭了。
“哎呀，和我较劲儿？我他么还就不信邪了！”大舅再一次用力地打着火机。
这一次火打着了，非常大的一个红色火苗，窜来窜去。
“看我能不能打着？妈的，就不信邪！”
大舅嘴里嘟囔着狠话，略显得意的看着手里的火苗，话音儿没落，一阵更大的风袭来。
三个人的脚下都不同程度地动了，被风吹得站不稳。
这风，像是有人操控一样，大舅手里火机上的火苗不停地摇晃。
吴翠哈和母亲在火光中清楚地看见，地上的生石灰上有痕迹。
就在三个人瞪大了眼睛准备仔细观瞧时，就听见大舅“哎呦”一声，手里打火机上的火苗，被风吹着扑到了大舅的脸上，脑门儿上的头发，和脸上的眉毛瞬间着了。
“哥，你别动！”丁红之扯下身上的外衣，朝着丁红全的头上盖过去。
盖住火苗以后，丁红之掀开衣服，看了看，丁红全头发上还有火星子，她把外衣再一次蒙住丁红全的头，揉搓了几下才拿开。
“哥，快看看！烧坏了吗？”
“这风，这风挺厉害啊！还他妈的知道往脸上烧？这风，就是不正经的风！”
丁红全用手在头上来回摸，头皮被燎着了，火辣辣的疼。
“哥，小心点！你什么也别动了！我去打开当院的灯，翠哈陪着大舅在这儿站着！记住！别让你大舅动！等我亮了灯！”
丁红之不放心地嘱咐着，人转身回了屋，院子里的灯开关在灶房里。
吴翠哈和大舅丁红全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的风和平时的风不一样，其实吴翠哈也不知道平时半夜三更院子里刮什么风，因为到了天黑，丁红之就不让出来了，说是黑夜里外面不干净。
此时院子里刮的好像是旋风，好几股力量扭动在一起，在院子里飞来飞去。风从吴翠哈和大舅的脸庞刮过去，感觉不是风，像是一个人，在两个人面前耀武扬威。
“翠哈，你有没有觉得这风像长眼睛了似的！”
大舅丁红全一动没动地问。
“嗯，是好像长眼睛了！刚才会不会是故意把火吹到你的脸上啊？”
吴翠哈回应着，内心想象着黑暗中的一个人，瞪着邪恶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
突然，李诚实那张脸浮现出来，吓得她“啊！”的一声，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翠哈！没事儿吧？”大舅被她吓一跳，回头看着。
“没，没事儿！”吴翠哈嘴上说没事，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望着黑暗之中。
院子里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吴翠哈习惯了黑暗，突然这样亮，让她的眼睛没办法睁开，只能眯着眼睛看着，大舅应该也和她一样，用手掌遮挡着突如其来的光线。
“亮了吧？我家院子里，特意安的一百瓦大灯泡，就怕不亮呢！”
丁红之打开灯开关以后，兴奋地跑回来。
“红之！翠哈！你们看！”丁红全用手捂住嘴巴，惊奇地叫着。
丁红之立刻安静了，看到了！看到了院子里的生石灰上，一串清晰的脚印，从院子的大门一直到房门，这个脚印，说方不方，说圆不圆，看着像动物的脚印，又有些像人的脚印。
“爸回来了？爸！爸呀！爸你在哪儿？”丁红之欣喜地四处张望，两只手在嘴巴前面拢着，像喇叭一样。
“红之，快别喊了！爸听见了，该留恋我们不忍离去，以后就会失去托生转世的机会！我们就站在这儿，让爸看着我们，我们目送他老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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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红全比他妹妹冷静多了。
“姥爷，哈崽也来送您了！”
吴翠哈盯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暗，悄声说着，黑暗中，姥爷好像就在那里看着三个人，依依不舍地摆着手，在和大家告别。
丁红全率先跪了下来，对着黑暗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头。
吴翠哈刚要跪下，母亲站起身，拉住她，说：“翠哈是女孩，女孩子不跪了！”
“爸，您就放心地走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不用惦记！”
丁红全对着黑暗大声说。
“是啊！爸呀！我会照顾好哥哥，照顾好翠哈！您就放心吧！”
丁红之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对着黑暗说：“爸，你去找妈吧！和妈一起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会好，您千万别惦记！给我妈带个好，告诉她我们，我们可……”
丁红之话匣子打开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了。
“我们快回去吧！让爸安心走！”
丁红全转过身，打断了他妹妹的话，伸着两臂揽着吴翠哈和母亲，推着两个人往回走。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鸟叫声和翅膀扑棱棱飞起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鸟，但是又非常清晰的听得着。
鸟叫声渐渐远去，门房里的大黄狗，这时才探出头，怯怯地叫了两声，像完成任务一样回去了。
“爸，您走吧！”
丁红全鼻子酸酸的，他的脸上挂满了眼泪，转回身，两只手扶着门，对着黑夜说了最后一句，把大门重重地关上，插上门闩。
整个人无力地靠到了门上。
屋里的吴老六抱着双腿蜷缩在炕头的角落里，脸埋在腿上，两只眼睛转来转去。
他的一张大脸上却长了一双小眼睛，他的鼻子一抽一抽，心里是惴惴不安的，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害怕极了。
吴老六又有些担心妻子、女儿在外面，心里也想过出去帮帮她们，可是，他实在不敢，不敢走出去，想到黑漆漆的夜，他都直打冷颤。媳妇丁红之那么厉害，怕是鬼也打不过她。
炕梢那边，刘晓燕抱住丁秀，两个人贴在一起，都在瑟瑟发抖。
刘晓燕不想让丁红全去，奈何又阻止不了，只能随他去。
丁红全这个人，平日里看似什么都听自己的，其实心里是特别有主意的。
这一点，刘晓燕早就知道，只是佯装不知。
男人这东西，管得越严，越容易出乱子，大方向没问题，就不必多在意。
重要的是三个孩子好，就全都好。
刘晓燕甚至在心里想过，如果丁红全在外遇到事情死了，死了也是自找的，自己有三个孩子，就拥有全世界。
自己绝对不会陪着他一起送死，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对于刘晓燕来说，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丁红之第一个进西屋，吴翠哈跟在后面。看见妻子和女儿进来，吴老六松开手，站了起来，脸上是惊喜，两只小眼睛都闪着光。
“红之啊，回来就好！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咱全家就是亮天！嘿嘿，我们家红之是顶梁柱，没了顶梁柱可过不了！快上炕！我给你们倒点热水喝喝吧！外面肯定，肯定冷！”
吴老六拿起炕上的暖水瓶，哆哆嗦嗦地打开盖子。
“行了！放下！我自己倒！”丁红之眼见着吴老六吓得哆嗦着，抢下了暖水瓶。
“红全！红全呢？”刘晓燕见小姑子娘俩进来了，放下心来，看了一会儿，没见丁红全进来，就大声喊起来。
“喊什么喊？活着呢！”丁红全慢吞吞地走进来，脸上还有些湿，他应该是自己默默地哭过，整理了情绪才进来。
忽然觉得大舅他有些可怜，所有的坚强都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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