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瓷器碎了
吴翠哈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炕头，身上盖着一件棉衣。
自己的旁边有一个人，坐着靠着窗户。
一时间，她的脑袋一阵糊涂，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妈！”
声音只发出一半，就逐渐变小声，直至闭上嘴巴，用手捂住。
“翠哈！睡醒了？”坐在旁边的人悄声问。
是柳丁，他坐在自己的旁边，靠着窗子。
吴翠哈开始回忆，怎么忘记了？母亲她，她走了。她再也不能回答自己了，以后都不能依靠她了，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她咬着牙，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了。
“翠哈，别哭了！我去做点饭，你昨晚什么都没吃，一会儿你起来先吃点，今天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你做呢！”身旁的柳丁低下头，离她很近，悄声说着。
她没有说话，看到柳丁的两只小眼睛泛着红血丝。
“柳大厨，不急，赶趟儿，让翠哈再睡一会儿！”张喜的声音传来。
吴翠哈一听，慌忙坐起身。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昨天守夜，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还是有些想不起来。
坐起身她才看清，挨着柳丁躺着的是二大爷和二大娘，二大爷已经睁开眼睛了，看样子是醒了。张喜是坐着的，他身边坐着睡着的是小柱，小柱的另一边是李小宝，同样是坐着闭着眼睛。
“我看都睡差不多了，那我们就起起身，待会儿吃点饭，殡仪馆的车来了，我们就出发！翠哈、小宝和我跟着车走，柳大厨和吴大哥你们在家准备，我看就这几个人，准备一桌酒菜足够了！”张喜说着话就跳下炕。
柳丁跟着也下去了，炕桌上的菜还没有收拾，地上的门板上，丁红之依旧在，看到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吴翠哈就没办法不相信，母亲她真的走了，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流下来。
胡立开门进来了，熟练地开始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吴老二夫妻俩慢吞吞地坐起来，看着屋里的人们。
“你拿抹布把这儿擦擦，油都淌到炕上了，差点没弄到我身上！”二大娘伸出手指着炕桌下面的一块油渍，眉头紧锁，两条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胡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用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着。
“老吴家大嫂，你也动一动，别在这指手划脚的，你兄弟媳妇过世，你应该伸伸手，也算是相送一程！咱们能来的都不是客人，客人咱家也不请！大家都尽量多干活少说话，红之还在这儿躺着，说不好红之都能听见呢！”张喜斜着眼睛盯着二大娘，鄙夷之情就在脸上。
吴老二看得清清楚楚，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掸了掸自己盖在身上的棉衣，烟袋锅掉了出来，烟灰洒了一身，他有些气急败坏，黑着脸用脚蹬了一下老伴，没好气儿的说：“你个死老婆子，这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事，你不赶紧伸把手，像个大夹屁（地方话麻雀的意思）似的烦不烦人啊？我说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说要帮人家翠哈干点活，你从昨晚到现在干哪个活了？”
二大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赶紧灰溜溜地下了炕，跟着胡立收拾碗筷。
院子里，柳丁已经把大灶升起，一股葱花爆锅的香味传来，吴翠哈用力吸了一口气，肚子里面配合地咕噜了两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几顿饭没有吃了，只觉得身子晃晃悠悠的，没有力气。
“妈，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和胡立做！”李小宝大概看出来了，走过来低声说。
“让胡立在家照看好孩子，你和我做就行了！”
胡立走过来，递到吴翠哈的手里一个搪瓷缸子，说：“你喝点温糖水，昨天你什么都没吃！喝点水暖暖胃，一会儿一定要吃点饭，再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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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胡立撸着袖子去刷碗了，昨天晚上的两桌子菜，现在已经变成了成山的碗和盘子了，看着都让人头痛。二大娘手里拿着抹布，站在院子里，离着刷碗的胡立远远的。
“妈！妈妈！”李方翠揉着眼睛出来了，满院子在找妈妈。
李小宝迎着孩子走过去，蹲下身子抱起孩子。
“家里怎么来这么多人啊？是姥姥死了吗？西屋有个老爷爷不让我进去！是怕我看见死了的姥姥会害怕吗？我不会害怕！真的!”李方翠稚嫩的声音，听得让人揪心。
“小宝，你把孩子抱回东屋去，我刷完碗就过去！”胡立心急火燎的对李小宝说。
“你去看孩子吧！我来刷碗！”李小宝走过去，把李方翠送到胡立的怀里，自己撸起袖子。
就在这时候，院子门被推开，进来两个男人，带着白手套，抬着一个大纸匣子。
“是吴翠哈家吗？”
“是！是！你们来得这么早啊？”张喜快走几步迎上去。
“你张先生说话我们能晚得了吗？你不是预定第一炉了吗？不早点怕赶不上！”其中的一个男人笑着说。
“那行！我们这就起灵走！”张喜在前面带着路，两个男人抬着纸匣子跟在后面。
柳丁“啪”的一声，把大灶的火关掉了，跟着也进去了。
吴翠哈站在原地，两条腿哆嗦着，心里想着快点走，两条腿却不听话的停在原地。
李小宝跟在柳丁的身后走，快走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回头瞅了一眼，见母亲还在原地，就走过来扶着，胡立抱着李方翠也走了过来，一只手抱着李方翠，一只手来扶吴翠哈。
这一刻，吴翠哈觉得自己特别没有用，特别无地自容。
“妈，你别紧张！放松点！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放心，凡事都有你儿子呢！”李小宝小声说。
“胡立！带孩子回东屋，先别出来！”吴翠哈低声命令胡立。胡立迟疑了一下，抱着孩子去东屋了。
李小宝的手还在用力地扶着母亲吴翠哈，她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大口，挺直了腰板，走进了西屋。
丁红之身上的黄布已经撤掉了，整个人露出来。她的一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色，皮肤像干裂了一样，细细的血管埋在皮肤下面，纵横交错，看着就像瓷器碎了，十分骇人，她的眼睛微闭着，长长的眼睫毛遮着没有闭严的缝隙。
“哎呀，挺吓人啊！我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不是自然死亡的吗？”两个男人不由分说后退了两步。
“是自然死亡，起灵！废话少说！”张喜不满意地说。
两个男人见张喜面露不悦，急忙又上前两步说：“棺材摆门板下面，几个人啊？男的都往跟前凑凑，大家一起！”
柳丁第一个站过去，小柱也跟着站过去了。
“妈，你站这儿，我过去！”李小宝不放心地对母亲说了一句之后，站了过去。
“来，我们四个人，加你俩给搭把手，六个人！”张喜边说边把几个人位置都安排好。
“人家都八个人，你这怎么还六个人了？”那两个人不解地问道。
“算我一个！”吴老二把外衣穿好，站了过来。
“那不行，还缺一个人！”张喜有些犯愁了。
“算我一个！”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走过去，围着丁红之泪眼婆娑i的看了片刻，再一次擦干眼泪大声说。
“女人？”那两个男人看着张喜问。
“行，翠哈，你抬最前面！人家老太太就这么一个闺女，女人一样！没儿子的还不让死了咋地？”张喜不容置疑地说。
就这样，吴翠哈站到了队伍里面，还站到了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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