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最好的衣服
房家的屋里，碎花窗帘拉着，让原本黑黢黢的房间里，更加昏暗，从外面一进来，吴翠哈感觉眼前一片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一会儿，才看清楚。
炕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黑袍子的，不用说，肯定是张喜。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弓着后背，一阵一阵地干呕。
“翠哈，你别过来！”张喜大声说，人并没有回头看。
吴翠哈停下了脚步，张喜的话让她困惑。炕上躺着的肯定李大秀，一个上吊死的人，能有多恐怖？自己还是不甘心，想过去看看。
“柳条，她睡着了！她饿了，肉还没有吃进去！”张喜旁边的人看到吴翠哈还是有些惊喜的，转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吴翠哈，嘴角上扬，开心的样子。
吴翠哈一看，是房瑞东。
记得房瑞东是不驼背的，怎么在后面看着就是一个驼背，仔细看，房瑞东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花白了。
吴翠哈心里为之动容，这样的一个傻子，面对自己的母亲过世，也会一夜白了头发，感觉房瑞东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头。
张喜弯着腰在用力搬起炕上的人，房瑞东突然窜到后面，拉住吴翠哈的胳膊，用力拽到炕边。
吴翠哈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炕边。就算不想看到炕上的情景，也没办法不看到了。
炕上的人看着实在是陌生，不知道是李大秀的话，吴翠哈根本看不出这个人会是李大秀。
吴翠哈这是第一次见到上吊死的人，她没想到，上吊死的人会这么恐怖。眼睛没有闭上，却看不到眼珠儿，眼皮下面全是凸起的白眼仁。
鼻孔里面都是血，是干了的黑色的血。
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条红色的肉耷拉在胸前，那条肉有的地方是红色的，有的地方是黑灰色，变成黑灰色的看起来是腐肉，散发着恶臭。
张喜抬起李大秀的头和上半身，在她的身子下面塞进去寿衣，因为家人不敢伸手，张喜只能一个人艰难地为李大秀穿寿衣。
吴翠哈已经站到炕边，不由得伸出手帮忙，有了她的帮忙，寿衣穿得顺利多了。吴翠哈也和房瑞东一样，一阵阵干呕，翻江倒海地想吐，又吐不出来，能吐出来的只是些唾沫。
“翠哈，你拉着她的胳膊，我把袖子穿进去！”张喜轻声说，说完话他赶紧闭气，如果不及时闭气，他应该也会干呕。
吴翠哈按照张喜的吩咐拉着李大秀的一只胳膊。张喜动作麻利地拿起套在一起的袖子，之所以套在一起，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次性地将衣服全部套上。
“你别动！拉住！”张喜刚把手塞进去，就觉得李大秀的身子向下沉。
吴翠哈非常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动，可是看到李大秀的身子正在下沉的时候，吴翠哈吓得嘴巴张得火盆一样。
李大秀的胳膊正在和身子分离，胳膊还在吴翠哈的手，肩膀处的骨头节却已经断裂，只有一层皮连接着，胳膊肘的骨头也在断裂，还是一层皮包裹着，皮越抻越薄，看着像一层纸一样的皮肤，越来越透明，随时随地要断裂，而透明的皮肤下面骨断欲裂，看着十分骇人。
“松开！再不松开手臂要掉下来了！”张喜大喝一声。
吴翠哈松开了拉着李大秀的手，李大秀的手微微弯曲，勾住了吴翠哈的手，吴翠哈尽管松开了，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砰！”
肩膀处的胳膊终究还是断裂了，同时断裂的还有那层皮肤，皮肤可以说是炸裂开，顺带着还炸出一些骨头缝儿里的碎肉。有一小块肉飞溅到吴翠哈的手上，吓得吴翠哈使劲儿甩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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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哈，你去找找，他们家有没有针线！”张喜的额头滴落汗珠儿，手里还攥着寿衣袖子，李大秀的手在袖子里，胳膊已经从肩膀上脱离。
“她的皮肤像纸一样，缝上应该也不行！”吴翠哈没有动地方。
“那，那可怎么办啊？”张喜的情绪暴躁，内心随时都要崩溃。
“就那样吧，你把肩膀塞到袖子里！缝上也连不住！你就把她的脸处理好吧!她已经都这样了，缝上只能让肉体再承受痛苦！上吊死的人都是这样吗？我二大爷他......？”
吴翠哈憋了一口气，一气儿说完这些话，就不想再喘气了。李大秀身上的味道，不是一般的腐尸的味儿，而是像是停放了多少天的死尸味道，吴翠哈也没闻到过这样的气味，只是感觉胃里一阵阵作呕。
房瑞东也跟着干呕了几声，捂着嘴巴说：“她怎么这么臭啊？”
“这是你母亲，臭也不能说出来！听话！站到一边等着，都穿好你再看，现在把眼睛闭上！”张喜的语气一下温柔了，哄孩子一样哄房瑞东。
“快去！闭着眼睛！”吴翠哈也跟着说。
房瑞东变得非常乖巧，一声不响地站到墙根儿，闭着眼睛。
吴翠哈心里忍不住替他难过起来，这个傻子，失去母亲以后，他的生活应该会如同地狱般，没有人愿意管一个傻子。
“翠哈，你帮我把她的下半身抬起，我把裤子给她套上！我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才死就变成这样的尸体！李大秀啊李大秀，你到底干了什么？”张喜一边说一边感叹着。
吴翠哈又闭了一口气，咬着牙把李大秀的下半身轻轻抬起，手指触碰到的地方，非常轻！生怕又把李大秀的哪个部位碰掉了。
李大秀身上的脏裤子被脱掉，跟着掉出来几个冬虫夏草，虫子一样落在炕上。
吴翠哈认得，那个一定是二大爷的，李大秀那日偷拿了二大爷的冬虫夏草，自己是亲眼见到的。从那以后，只要看到冬虫夏草，吴翠哈都会固执地认为，是二大爷吴老二的。
李大秀两条如同枯枝一样的腿，上面布满白花花的皮屑，皮屑抖落，身子下面几乎是一层，她应该很久都没有洗澡了，才会滋生出这么多的皮质屑，皮肤干的像油纸一样薄。
张喜摇摇头，迅速把寿衣的裤子给李大秀穿上，吴翠哈这一刻，竟然认为，李大秀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应该是寿衣。
她见到的李大秀，永远都穿的破衣烂衫，衣服的颜色从来都是无法辨别的，胳膊肘上的补丁，都快成了她身上的标签，一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告别人间，心头一阵难受，干呕随之而来。
宽大的衣服穿上了，显得李大秀瘦小枯干的身体更加轻薄，那样的身体和寿衣，怎么也不能合二为一。不管怎么样，这就人生最后的一身衣服，至少可以体面的离开。
“翠哈，把那个毛巾递给我！我给她的舌头处理一下！不然看着太吓人！垫到她的胸前，别弄脏了新衣服！李大秀，终于穿上一身新衣服了！安心地上路吧！”
张喜把吴翠哈递过来的毛巾垫好，套上塑料手套，拿起李大秀耷拉出来的舌头，一点一点卷起来，一直卷到嘴边，掰开嘴巴，塞进去，李大秀的嘴巴立刻鼓起来，张喜把两片嘴唇捏住，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半晌松开，两片嘴唇真的合到一起，包住了嘴里的东西。
吴翠哈一阵干呕，扶着墙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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