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朽的世界树
淡银色的雾气渐渐隐去，周瑕的虚影朝云镜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后渐渐消散，四象八卦十六分仪渐渐沉寂下来，房间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老牛仔在周瑕淡然的描述中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手中的零食，看着低垂着头的云镜叹气道：“没想到中国混血种势力间的纠葛居然这么复杂，这比小说和电视剧刺激多了。”
过了半晌，云镜抬起头神色平静地说：“副校长先生，如您所见，我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沉默地泯于众人，一条是接受卡塞尔之门。”
老牛仔罕见地用认真的目光审视着他，点头道：“其实你选择第一条路也不会隐没于凡俗。天赋绝伦的你，哪怕在仕兰中学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毕业后也可以轻松考上任何一个985或者211大学，而且......”
看了看被拆成碎片的檀木机关盒，又看了看虽然身体不太强壮但是长得算比较俊秀，属于比较耐看类型的男孩，老牛仔又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
“而且凭借你这幅好皮囊怎么也有很多女生倒贴吧？长得好看，成绩好，体柔易推倒，妥妥的小白脸......我是说风流浪子，多少男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回答他的是一个朝他脑袋丢过来的酒杯，老牛仔轻松接住赔笑道：“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不过话粗理不粗啊，好好考虑一下，说不定爱丽丝也希望你做个普通人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云镜将准备丢出去的第二个杯子放下，露出鄙夷的表情道：“副校长先生，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说辞吧，你我都清楚，从他们被卷入那个名为九望的漩涡时，我已经没有‘去过正常生活’这一选项了。”
老牛仔耸了耸肩：“这就是我们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了，你们中国人一向将家人感情，尤其是亲情看得很重，不论是双亲为了孩子，还是子女为了父母都愿意去抛弃原本自己可以选择的轻松生活。
我家那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们中国孩子一半孝顺，我至少可以多开一倍场数的泳装派对。”
云镜扶额叹道：“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儿子和您有什么矛盾，但是从您的话来看我觉得泳装派对问题可能出在您自己身上。好了，副校长先生我们聊一聊第二条路吧。”
老牛仔见他似乎已经做好了觉悟后问道：“那我要跟你再强调一次，一旦选择开启卡塞尔之门，你就要放弃自己的过去，去奔向那未知的世界，哪怕事实会震碎你的三观？”
云镜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爸妈用过去的十六年为我遮风挡雨，或许他们曾经确实希望我可以轻松地生活在安全的谎言下。
但是既然我已经站在名为真相的门口，与其做一根自欺欺人的废柴凡骨，我选择拥抱真实的世界，无论它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
老牛仔拍了两下掌表示对这个少年决心的认可，然后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那我们就来聊一聊你将要选择的第二条路，哦哦，对了，这个送给你。”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板状物体隔着餐桌抛了过来。
云镜双手接住后愣了一下，入手冰冷细腻，居然是一部崭新的摩托罗拉1200手机，他疑惑地问道：“这个是？”
“唔，昂热那老小子之前说过要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事情，我前段时间在你们CBD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这款今年发布的新手机，就当做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老牛仔嘻嘻笑道，“当然，我有在诺基亚的N91和这款摩托罗拉1200之间纠结，但是你们年轻人应该会喜欢这种更时髦的款。”
云镜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我从未接受过如此贵重的礼物。”
老牛仔摆了摆手：“比起昂热致电萨维尔街的高级裁缝准备给你做的西装要花的钱，这部手机不值一提。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和昂热在国外出差的所有费用都会有人报销的，校董会的大人物们不心疼我自然也不心疼。”
云镜从他们可能这次来“出差”落脚点不是酒店，而是直接买了一整套富人区别墅的手笔来看，这个卡塞尔学院确实不差钱，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种高级学校一年的学费估计也会很贵。
“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费用方面的问题，以你的天资到卡塞尔学院学习完全可以申请校长奖学金的。”
仿佛猜到了云镜的想法，老牛仔大手一挥道，“这是校董会设立的一项针对家庭困难和优秀学生的专项基金，这还包括你就读我们预科班期间产生的所有学杂费、课本费、食宿费和交通费在内的所有费用。而且只要你能顺利通过预科班的入学测试，你每年还可以获得36000美金的奖学金哦。”
这下云镜惊了：“36000？美金？每年？”
他从未见过甚至想过这么多钱，还是美金。按照当时央行汇率中间价，美元USD兑人民币汇是1美元=7.9368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0.126美元），36000美元相当于28.5万多人民币。
这无疑是一笔巨款，让省吃俭用十几年，给妈妈买个手套还要还价半天的云镜甚至感觉到一丝丝不真实的恍惚。
“36000，美金，每年。”老牛仔咧开嘴笑着重复道，“相信这笔钱足够你在大学期间产生的各种开销，甚至按照你们中国人节俭的习惯还能存下来不少。”
“美好的有些不切实际，我原本以为如果我要去读这所学校可能有一半时间得在各大餐馆打工才行。”云镜收敛了心神，“太过丰厚的待遇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要骗我什么似的。”
老牛仔露出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格局要打开。我们卡塞尔学院是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郊外的一所私立贵族大学，而且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我们每年都在密歇根湖边联合举办各种帆船和赛艇比赛，喏，具体的你可以看看文件夹里的资料。”
云镜才想起来副校长带来檀木机关盒的时候还给了自己几个文件夹，当时注意力全在解密盒子上却忘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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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第一个文件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封面上巨大校徽：一棵银色的一半繁茂一半枯朽的世界树。北欧神话中，这棵巨大的白蜡树高达天际，连接并衍生出了九个世界。
往后的则是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的执照影印件，还有各种教育相关的手续文件，卡塞尔学院不但拥有独立的校址，自己的招生和收费标准，甚至教材都是自家教授编写的，突出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
看着一个个红章大印，签字证明，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中文翻译，让云镜不得不相信这确实不是什么野鸡大学。
他翻开第二个文件夹看到的则是介绍学院的宣传册，册页里是一张张古典壮观的哥特式城堡和现代化建筑，图书馆、礼堂、钟楼、体育馆和音乐厅等待一应俱全，从景色上可以大概判断出这是一所坐落在半山腰且占地巨大的学校。
其中有一张似乎是毕业生合照的照片，须发皆白但是眼神睿智的教授们与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但是清一色俊男靓女的学生们合影留念。还有在巨大湖泊上一个个矫健的身影驾驶着帆船乘风破浪的竞赛场景......满屏青春自由的气息仿佛要透纸而出。
第三个文件夹则是优秀毕业生的留言墙和工作照片，有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职场经理人，有在政坛上挥斥方遒的议员，有奥运会场上摘金夺银的健儿，甚至还有毕业后参军的特种部队指挥官......
给人一种只要从卡塞尔学院毕业就拥有进入上流社会和精英阶层的入场券。
莫名给人一种“今日我以卡塞尔为荣，明天卡塞尔将会以我为荣。”的既视感。
云镜反复将几个文件夹里的资料阅读多遍，像是要找出这个学校虚假宣传的漏洞一般，但是最后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么一所风景山高水远，资质官方背书，学术氛围浓厚，师资力量强大的大学在朝自己抛出橄榄枝，最重要的是奖学金还很高，完美地不给自己任何拒绝的理由。
想了想后，云镜提出一个问题：“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和贵校也有一定的关系，就是我妈刚刚提到的有关‘混血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而且她还提到和贵校的课程有关，莫非卡塞尔学院是所医学院？”
“这个嘛。”正当老牛仔挠了挠头想怎么在当前语境下解释这种毁三观的名词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为他提供了一个重新切入话题的好机会。
进来的是护送云镜来的安德鲁和西蒙，他俩推着一个被帆布遮挡的巨大油画画板走进来了，跟在后面的尼尔森则捧着一份文件递给了男孩。
安德鲁和云镜交换了一个友善而期待的眼神，西蒙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尼尔森则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云镜将注意力拉回到尼尔森给自己的文件上，这是一份拉丁文混合着英文写的古怪文件。以云镜的英文水平都只能看个大概，类似一份保密协议。
但是他还是不理解这份文件的具体内容，比如“AbrahamIndenture”。《亚伯拉罕血统契》，这似乎是他们的核心党章或者指导性文件。
“这只是一份普通的保密协议，你不用有所怀疑，”老牛仔信誓旦旦地承诺，“这不像你在网上碰到的那种骗你进坑的免责条款，《亚伯拉罕血统契》对我们双方都有约束力，任何要进入卡塞尔学习的学生都要签署这份协议，毕竟这涉及到我们学院的核心研究课题。”
云镜重新看了遍协议后，思考了一会后还是在协议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云镜签署了保密协议，老牛仔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缓步走到那副巨大的油画旁对着云镜问道：“那我们就开始进入正题吧。小云镜，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是怎么看待‘龙’这个词的？”
老牛仔用的是Gragon这个词，云镜知道这个词在英语中其实是指的一种“AHugeExtinctReptile。”，在很多电影里都有巨大的蜥蜴张开双翼遮蔽天日，朝地面吞吐火焰的场景。
怎么卡塞尔入学话题突然向魔幻方向发展了，压着心中的困惑，云镜答道：“一种传说中已经灭绝的巨大爬行类动物，在欧美很多电影里都有，比如‘指环王’和‘哈利波特’？”
老牛仔颔首道：“在西方的语境里‘Dragon’这个词指代的龙是长着巨大膜翼的大蜥蜴，有着钢铁般的鳞片，锋锐的獠牙和爪子，象征着毁灭和恶魔。
但是在亚洲尤其是中国文化里，龙是‘Long’或者‘CloudSerpent’，则是长身，有鳞，有角，有脚，能走，能飞，能游泳，能兴云降雨，象征着帝王和祥瑞的神异动物。”
云镜不禁给这个精通中国文化的老骚货点了个赞，很多人并不知道“龙”这个词在东西方文化里的巨大差异，常规国人理解代表祥瑞龙的英文应该是音译的“Long”、“ChineseDragon”或者翻译成“在云间翱翔的长蛇”的“CloudSerpent”。
“那在你固有的世界观里，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龙’这种生物的存在吗？”
老牛仔继续补充道：“虽然在外形和象征意义上东西方的龙有着差异，但相同点是他们都是拥有伟力、强大、尊贵且真实存在的伟大生物，而我们卡塞尔学院研究的重要课题就是研究它们，觐见它们，杀死它们！”
有那么一瞬间，云镜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不好意思副校长先生，我觉得我可能听错了，您刚刚说的杀死它们指的是？”
“你没听错，”老牛仔敛去他以往的油腔滑调，甚至带着几丝背诵入党宣言般的肃穆，“我们卡塞尔学院的办学宗旨就是利用一切资源和手段，屠龙！”
最后两个滚烫的字从老牛仔的嘴中吐出，如同冷厉的黑铁刚刚淬火出炉。中气磅礴的宣告撕裂了人类有史记载的千年岁月，裹挟着胸腔中炽热的理想和信仰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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