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有关钱
自打老夫人认为李盈有管不了的趋势后，便开始放给他。
老人家很豁达，出嫁时，嫁得不如同族姐妹，好不容易把日子经营起来，又不得不背井离乡，然后便是中年丧夫、晚年丧子。
这样的日子，要是想不开，会很难过。
五月十二，屈原头七，李家受邀参加明向寺的受戒大会，李盈作为代表出席。
明向寺越发繁华了，寺内的和尚已超过五十，是相当大的帮派。
和尚不全住在寺里，后山里有一块他们开出来药田，要十来个僧人看守，寺里常驻僧人在三十多。
今天受戒仪式的主角是一个中年和尚，皮肤白皙细嫩，看着出身不错，他似是已经修行一段时间了，长发早已剃掉，现在是一头板寸。
观礼的人除了寺内和尚，就是周围几个庄的大户，显然，把他们请来是要钱来的。
有点太不要脸了。
李盈瞄了眼清行僧，相当鄙视。
最近，他得知了家里的资产，说实话，不少，乡下有田两百亩，城里有店铺三间，每年收租金都有不少。
但李盈经过算账发现，家里的大头开销有三个块，第一是李四郎读书；第二是给村里捐钱；第三就是在明向寺上的花销。
李四郎读书不必多说，给村里上钱则是为了调配杂役，也是不得不花的钱。
但给明向寺这部分，李盈认为可以削减。
淡真大师宝相庄严，宣读戒律，手持剃刀象征性剃了一刀，就交给了更专业的僧人，剃度完成，赐法号“清远”，接着颁发文件，并亲自为他披上了法衣。
又是一个捐款出家的富户。
清行僧完全想不明白，这些有钱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娇妻美妾放着不管，山珍海味放着不吃，反而给加了一堆条条框框，来乡下吃糠咽菜。
李盈露完脸，捐了五两银子，拒绝了斋筵，转身就走。
清行僧赶忙拦住：“李施主忙吗？”
“挺忙的。”李盈点点头：“我回家有事。”
清行僧奇怪道：“你又没成亲，回家有什么事？”
李盈一脸嫌弃：“你是個和尚，说话注意一下，你看清远大师，多么端庄。”说着又道：“前几天我去南平沟考试，没有考过，现在要回家复习，等下月出了百日好再去求学，我都是正事，大师能否借过。”
南平沟陈举人的考试，某种程度上说真得不难，一百多道题，全部都是默写，就是出题的范围大了一些，涉及包括《孝敬》在内的多本典籍。
李盈阅读量还不够，没有考过。
但也有好消息，凡是背过的书，他都记忆深刻，一字不错，这也是他继续学下去的信心。
莫欺少年不会。
清行僧也不让路，愁眉苦脸，一副惨兮兮的表情。
李盈无奈道：“咱们明说吧，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要钱，我懂，所以我不仅捐了五贯钱，还点了两盏一年的长明灯，这已经很慷慨了，醉仙楼点四个菜也不过一两，你看那边那胖子，他只捐了二两，你想要钱去找他好不好。”
李盈现在聪明了很多，一千铜子等于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钞票，三者的价值书面相等，但实际不同。
银票这玩意，老百姓完全用不上，实际去铺子里换钱根本做不到等值。
一贯的钞票只能换钱八九百文，且还有逐渐贬值的趋势。
所以李盈建议，以后捐款全给银票，老夫人认为很有道理。
银票面值的标注根据不同钱庄会有不同，同样十两银子可能会出现“十两银”、“拾仟文”的不同标法。
家里有不少“一两银”、“五两银”、“壹仟文”、“伍仟文”的小额银票，算算近百两，老夫人把他们都整理好了，以便应对各种打秋风。
今天，李盈就捐了一张“伍仟文”。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清行僧叹了口气：“贫僧拦下施主，不为善款，是有别的事。”
李盈立时警惕：“我服丧呢，今天来这都是把你们寺划到我家里才敢来的，能帮你做什么？”
清行僧小声道：“贫僧想请李施主帮忙，办一份度牒。”
“度牒？”李盈想到淡真大师刚刚拿起的那张纸，恍然道：“还真是，我就觉得你们寺发展太快了，想来都是假和尚，没有身份的。”
清行僧点头叹道：“本寺现在僧人五十五人，但度牒只有七份。”
李盈侧眼看他：“请清行大师务必告诉我，你是这七个人其中之一。”
清行僧有些尴尬：“七人是淡言师叔院里三人、淡真师傅、淡能师傅、清方师弟，还有今天的清远师弟，贫僧确实没有。”
淡能和尚是明向寺最老的和尚，将近九十岁了，是明向寺的奠基人、发展者，也是收淡真、清行入寺的人。
几年前，淡能和尚患了中风，现在左手六右手七，生活不能自理，在寺里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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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方和尚擅长种药，常年住在山里，平时不大回来。
清方僧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且他的度牒来路不正，似是杀人冒来的，所以相当低调，不是很理会寺里这一摊。
淡言更加不会在乎寺里这三瓜俩枣。
因此，清行僧一直以明向寺正统继承人自居，现在突然来了个佛法精深又有度牒的清远，他的危机感大增。
佛法的提升，他暂时没有办法，但办理度牒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和尚，拥有一定特权的职业，他们免除赋税和徭役，拥有一定的司法豁免权，有自由出行游方的权利，还可以拥有一定的土地财产。
这种特权阶级，自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国朝管理和尚的部门有两个，一为僧录司，一为祠祭司。
僧录司是朝廷中央的机构，下到州县，另有僧纲司、僧会司等不同等级的地方机构。
起初，司内官员皆为和尚，称为僧官，一般都是大庙的主持或方丈，后慢慢加入一些俗世官员，但仍以和尚为主。
僧录司有荐举、统计、审核、考试等职责，一个人想要成为和尚，首先要有地方官的荐举，荐举后要参加考试，考试通过后，才能成为职业和尚。
其中，不同专业的僧人考试内容也有不同，如禅僧背诵《心经》、《法华经》等经文；教僧考瑜伽显密法事以及诸真言密咒；藏僧考场坛十个，等。
考试后，僧录司会将通过者的信息填入空白度牒，送至礼部祠祭司用印。
盖了章便表示经过了官方认证，你是一名有身份有特权的和尚了。
另外，除了度牒，受戒后，僧人还可以去僧录司领取戒牒。
度牒与戒牒区别较大，度牒是朝廷颁发的身份，上面的信息也是僧人作为国民的信息，如籍贯，曾用名等；
戒牒则是佛教系统的内部证件，上面的信息是戒名、受戒寺庙、师从哪位大师、在哪剃度等。
通过戒牒，不同地区的和尚可以很快确定传承，“师兄”“师弟”的交流起来。
即度牒表示社会地位，戒牒表示业内地位。
清行僧什么地位都没有。
“我想请李施主帮忙，买份度牒。”清行僧之前舍不得钱，现在也顾不得了：“我知道李施主一定有办法。”
买卖度牒一向是门生意，宋朝时，某大寺甚至在国家财政危机时公然叫价，收空白度牒，一百贯一张，收三百张。
官府当然不会同意，但几番拉扯后，交易也一定会达成，只价格会高些。
大周立国后，武皇帝重新理定度牒颁发方法，设定了一系列监管与惩罚措施，现在度牒买卖没有前朝那么随意，不能那般明目张胆和无法无天，更需要一些关系。
比如淡言身边的傻大个清观，还有那个十来岁的小沙弥，他们都有度牒，那肯定不会是考来的。
李盈奇道：“你从哪里知道的我有办法，我怎么不知道？”
清行僧眼泪汪汪：“请李施主一定帮忙。”
李盈真帮不了，抓头道：“伱就不能去考一个吗？”
清行僧顿时笑了：“李施主真会开玩笑，单《法华经》就七万字，我要是能背诵下来，为什么不去考秀才。”
“七万字也还好，四书也有五六万字呢。”
“贫僧刚才听施主说，入学考试没通过？”
李盈沉默片刻，又道：“明向寺也算大庙，清行大师往来的都是富贵人家，肯定认识更有能力的人，为什么要找我一个小子办事。”
清行僧僵了片刻，坦言叹：“你去大户做法事的时候，会告诉他们你没有度牒，甚至连经都不会念吗？”
李盈惊了，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那你就告诉我？”
清行僧点头，认真道：“我第一天见到李施主，就知道施主不是一般人，世上有一类人，就算佛祖真得显灵了，他们也会视而不见，无欲无求，李施主就是这类人。”
“你看人真不准。”李盈摇头：“我会求他介绍几个女菩萨。”
清行僧见李盈始终不愿意帮忙，咬了咬牙：“李施主，若能办下度牒，一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李盈心下摇头。
这话说的，都不如潘凤。
口中道：“清行大师这是什么话，你我君子之交，大师因为时世不顺，有了难处，我能帮一定不会拒绝，说什么好处呢。”
“啊？”清行僧不能理解，什么时世不顺？
“但问题是，我真帮不上忙。”
这话清行僧听懂了，赶忙再求：“李施主，我都打听清楚了，您跟冯……”
二人说话的地方在前院，就在此时，清远僧缓缓走来，目标正是李盈。
李盈赶忙竖手示意清行僧不要再说，双手合十招呼道：“清远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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