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想方设法
“祖母不是阻拦你交友，那姓冯的，他就不是好物……”
李盈坐得端端正正，接受老夫人训斥，心中大骂张承嗣。
这么害我，你还是个人？
“……你母亲还不知道，这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你没了父亲，顶门立户，正该明白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
“……我与你母亲，还有你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将来都要以你为依靠……”
老夫人应该忍了好久，这次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连晚饭都不吃了。
李盈被说到头脑发昏，老夫人见差不多了，喝了口水，轻咳做结束语：“这两个女子路数不正。咱们家不能收，你明儿给人退回去。”
李盈本来也没准备留下，当下同意，之后离开正屋。
院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氛围，潘凤正在跟大黄狗对骂，钱多和金云各占一边帮忙。
金云见他出来，脸上立刻嘟起来，甩了个大白眼，怒搓狗头。
大黄狗遭受到来自盟友的背刺，一时呜咽，口不能言，一败涂地。
李盈走上去前，还未说话，金云就先开口：“盈大爷，婢子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乱说话，别哪句话不中听了，赶明把我也送人了。”
说罢起身离开，大黄狗得救，奔着潘凤而去，潘凤一跳上了钱多肩膀。
钱多也忙道：“东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李盈就没指望他，甩甩手回到了房间。
带回来的两个小童，一個八岁，一个九岁，茶楼上就取好了名字，小的唤做何见，大的叫江川。
这两个人，老夫人没说什么，李四郎也有书童，所以安排他们洗澡换衣，以便快速投入工作。
两个女孩的年龄要大一些，根据资料显示的信息，都是十二岁，一个姓云，一个姓方，暂时唤做小云和小方。
李盈翻看了籍契，想了想，还是让金云让把人唤进来。
老夫人既说路数不正，显然发觉了问题，可这是张承嗣送的人，哪怕送回去，也要先盘清楚哪里不正。
小云就是那位模样好也挨了打的姑娘，此时她脸颊红肿，目光直愣，表情呆滞，全无半点灵气。
小方就好了很多，她虽然也有局促，但更多踏实，李盈竟看出了她有一种在这好好干的坚定。
“你们两个是京城人？”这是籍上的信息。
小方没有开口，她不是拔尖的人，小云能说会道，这种时候都该是她该发言，便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她。
可等了一会，小云却也闷了葫芦，小方感觉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鼓起勇气，开口道：“回爷话，我们不是京城人。”
李盈道：“不用唤爷，唤哥儿或者东家都行。”
“嗯！”小方应下，又唤了声“哥儿”。
很快，李盈就知道了两个人都是前些年随父母逃难进京，然后在城里随便摁了个手印就被卖了。
至于家乡是哪里，都不记得了。
这两年，他们都在一个大宅子里，跟着许多同龄女孩学东西。
李盈听着不太对，有点不正经啊，“学……琴棋书画？”
小方茫然：“不是啊，学习女红、泡茶、糕点……我们今天出门，是老奶奶说，府里的老太太点了我们几个进去伺候，老太太的人都要有契……”
小方也不懂里面的门道，只是人家带着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你们是今天在牙行，被卖的？”
李盈到这才算明白，可听上去，她们原主不像是要卖人，倒像为了把人向上进献来办手续。
“不知道呀，牙行的人是这般说的。”
小方到现在都很迷糊，早上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卖掉了。
李盈忍不住问：“你们原来的主家姓什么？”
小方寻思了下，“该是姓赖，我们都唤老奶奶的儿子做赖爷爷。”
“我们的主家姓贾！”始终呆着的小云突然开口，纠正道：“我们去的府里姓贾！”
李盈眨眨眼，只感觉想笑。
“你们俩当中，不会有谁的亲戚姓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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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一怔，登时低下了头，闷闷道：“她有个姑舅哥哥姓吴。”
“诨号‘多浑虫’的？”
小云愕然。
李盈又问：“刚说学东西，伱是不是擅长女红呢。”
小方听到这几个问题，情绪低落，相当难过，明明都是自己在说话，为什么又被比下去了。
小云却像是魂魄归窍，又惊又喜。
《集韵》：云成章曰雯。
果然，只要到了这边，哪怕没有交集，也会有无形大手想法设法创造机会。
李盈只觉得相当有趣。
虽然只去了口马行一次，他也知道了一些规矩，体面人家是不会登门办这种事，都是牙婆子上门。
而只要自己上门，要么没什么本事，要么有什么问题的，这也是为什么魏鸿截人有恃无恐。
“爷您知道我们家？”小云语速相当快：“您认得赖大爷爷吗。”
“不认得，我也不认得你表哥，也不认得赖尚荣，赖家所有人我都不认得。”
都能唤出名字，哪是不认得，小云反应得相当快，立刻道：“那爷一定是认得贾家人了！”
李盈见她起死回生般雀跃来，大致有数，转向小方道：“你也是老太太身边的？”
小方闷闷点头，又摇头：“我在老太太院里伺候过，不常见到老太太。”
李盈不再多问，寻思一会，唤来了金云。
金云始终在屋外盯着，立刻进来。
“金云姐姐带她们去歇着吧。”
小云这时却不想走了，殷殷道：“爷，我们原是贾家人，您识得贾家，是要把我们送回去吧？”
小方头垂得更低了，两个人的想法并不相通。
她们一个是贾母房里的心尖人，一个是贾母院里小厨房帮忙的。
一个觉得贾府那么大，那么漂亮，吃得好穿得越好，老太太那么慈祥，也有体面……
一个觉得贾府就厨房那么大，人也都势利，总趁着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欺负人。
李盈并不答复：“你们先去歇了。”
小云却是想要个准信，“爷，既是……”
“把嘴闭上，别说了。”
李盈低喝。
小云被噎住，一阵委屈涌上，转身跑了。
把人送出门去，李盈把何见和江川唤进屋，教他们画格子。
画格子，就是在大十六开之上画竖线，分成一列列，方便写字。
这个活儿没有任何难度，只要不是像钱多眼睛斜又不会用尺的，都能画。
分配过任务，李盈去了后院，陪着李三娘说了会话，出来时天还大亮。
入夏之后，白天越来越长，现在是戌初，晚上七点左右，天刚刚擦黑。
乡下的夜晚，要是没有月亮，那是真的黑，是最纯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刚来的时候，李盈相当不适，现在调整了生物钟，晚上八九点睡，早上四点起，相当健康。
老夫人说他这半年至少长了半个头。
云方二女在屋里说话，李盈听到了两句，大概是小云在劝说小方，想和她组团回贾家，而小方不想走。
于是小云越说越大声，渐渐吵了起来
他还算理解小云，即晴雯的想法。
先是家庭贫困被卖到赖家，而后靠着模样好、乖巧懂事和当世女孩最顶尖的专业——女红上的独到天赋，入了贾母的眼，熬过了试用期，刚要晋升上去，从奴婢的奴婢升到了奴婢，突然什么都没了，当然接受不了。
“我不想去，赖妈妈只许诺你能去宝二爷房，我又去不了，再说我的籍契都在这，我觉得这里挺好。”
“这里乡下有什么好的，这个时间连点动静都没，没得吃喝没得玩……”
李盈觉得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悄悄离开，刚回屋里，金云就来报告：“哥儿，那妹妹想偷去找老太太，被我拦住了。”
“刚才？”
“对，我给她送回屋就过来了。”
一晚上都不给消停，李盈站了身来，“走，跟我去那两个姑娘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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