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独一无二的身份
李盈大吃一惊，才刚偷见了贾元春，这就被发现了？
“小内相，陛下唤我何事。”顺手递过一片银叶子。
银叶子是枚极薄的银片，有叶子形，也有椭圆形，重三到五钱，专流行于宫中。
小内侍笑道：“请李棋侍自然是下棋了。”看在五钱银子的份上，他又多说了一句：“是解棋。”
事发突然，李盈毫无准备，一边纳闷为什么会被点名，一边在众书吏的抱拳恭喜下出了门。
太上皇修书，网罗天下书籍，自然也包括棋，前天，山西送来一部棋书，是太上皇未见过的，刚下令把棋侍棋待诏都唤过去。
李盈也在名册上，集体活动，小内侍可不会因为没合作就不叫你去，被发现了会死掉的。
棋书无名，无作者，还是残缺不堪，太上皇感兴趣的是里面的两遍残谱，一篇中间缺了一百多手，只有中盘图和最后收官图，另一篇只有前几十手和最后的复盘文字。
他想把这两篇棋谱的行棋补全。
棋博士、棋待诏、棋侍共七个人，李盈跟除了张和外的几人打过招呼，就开始混。
也不用他出力，几人讨论得相当激烈，生怕显不出来自己，李盈正好借着岁数最小，以学习为名，在旁划水。
直到太上皇发现了他：“小子，以前没见过你。”
小内侍当即上前，述说“张驸马推荐，来了几日……”云云。
太上皇没说什么，招了招手，“来，就你闲着，陪朕解个棋。”
说着，小内侍便照着书在棋盘上摆了个势。
此时的死活题，可不是后来的电子版，有AI跟你下，解题是需要人陪的，陪同者不仅要能知道正确解法，还要知道错误解法都错在哪。
这也是为什么棋谱《通幽百式》的下册比上册更贵，下册是答案，不仅篇幅更多，还要有讲解，自然更贵。
太上皇的棋室是一个精致小殿，三十多个平方，四角摆了冰盆，一进屋就有丝丝凉意。
棋摆好了，却不忙落子，一個内侍捧着托盘进来，盘里有一碗冷饮。
太上皇指着李盈道：“来，尝尝宫内的‘冰雪冷圆子’与宫外有不同吗？”
托盘里只一个碗，李盈都不知道该不该接。
太上皇继续道：“朕岁数大了，不许吃凉的，茶都要热的。”
说着端起茶碗吹了吹，抿了一口。
冰雪冷圆子的主料是绿豆，宫内宫外做法一致，都是把绿豆煮熟了，去皮捻末，再添东西揉圆，镇冰水里。
只是添加的东西不同，李盈吃了一口，又凉又甜，有草莓味，很消暑。
“你也是京城人吧……”太上皇不急不缓，落下棋子，随意聊天。
李盈答了。
进屋不过几分钟，他已感受到太上皇与绍宁帝的截然不同，两人间的差距犹如天渊海壑，根本无法相比。
用一个词形容太上皇，就是从容。
在太上皇身上，李盈感觉到了明显的不一样，指身份上的不同。
皇帝跟官不一样，官有文有武，有升有降，有管钱的有管人的，它是职业。
皇帝可不单是职业，太上皇当了三十多年皇帝，现在又是太上皇，皇帝就是他的身份，与他绑定在了一起，就像士人之于官僚，黔首之于百姓。
这是属于太上皇一个人身份，与他相比，绍宁帝更像个被KPI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高官。
太上皇与绍宁帝，国王与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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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传来了丝竹之音，太上皇面带微笑，脑袋随着韵律一点一点，偶尔落下一子。
棋下死了，就有小内侍来复位，他再选点，再下死，用穷举法解题，也不着恼。
边下着棋，边聊着天。
李盈第一次侍棋，能聊得话题很多，比如：家里几口人、家里几亩地、住在哪里、收成怎么样……
得知李三娘近期生产，李盈却没回去，太上皇当即让小内侍送了份礼，当然，宫里管这个叫“赏”。
在一片祥和轻松的氛围里，太上皇度过了娱乐时间。
说上班，但也没换地方，依旧在棋枰前落子，只是后面搞音乐的撤了，换了一个官员来报告修书进度。
通篇套话之中，有用的就那几个数据，一点不耽误下棋。
数据之后，是一些琐事。
“全真教王道长言语有大荔山道士进京，请观《蝶翁记》。”
“核验身份，无误就让他看。”
“江宁县藏书宫已落成，苗大学士请示陛下，要不要把已经整理抄完的《大周全书》前一百卷送去一份。”
一百卷指的书籍目录有一百卷，而书册总量要有几万本。
为了藏书，太上皇在天下各处新建十座藏书院，其中一个正落在金陵。
太上皇寻思片刻，问道：“江宁府知府是谁？”
这个问题不是问官员的，一个老太监躬身应答：“江宁府知府该是贾化。”
太上皇有点印象，“履历给我看。”
忙有小内侍飞奔出去，不一会，一个官员拿着贾化的履历进来。
贾化，字时飞……再看入仕时间，十年前中的进士。
十年时间，先做知府，罢免后逛了两年山水，起复后再当知府。
真是波澜壮阔啊，有的进士可一辈子都干不到知府呢。
太上皇有数了，当即道：“移吧，把抄好的送去。”又问：“甄应嘉干吗呢？”
老太监又道：“还在家闭门思过呢。”
也不知道甄府上了多少钱换来的这句话，太上皇听了道：“别歇着了，让他去藏书馆理书，按科按目，让各业人抄去，书在屋里就发霉，年年七夕还得晒，干脆让人抄了去。”
官员不太确定，“陛下，有些禁书，都放开吗？”
“放，之后各地藏书馆落成，都循此例。”
接着，又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都是修书上的，太上皇该吃吃、该喝喝、该下棋下棋、该吩咐吩咐，不急不缓，一点不乱。
“陛下，仇章请见。”
这事不是李盈能听的了，太上皇扔掉棋子，边起身边道：“让他候着，戴权，更衣，重赏。”
李盈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戴权冲着他点点头，随后一个小内侍送来一个荷包，里面有十两银。
太上皇的红包都是制式，包括给李三娘的也是，给个人的红包，他只需要说赏、重赏、厚赏……自然就有对应等级的物品。
随后，小内侍又问了李盈家里地址，李三娘得了两匹布，这是要给她送货，李盈按照常例，拿出两片银叶子给他。
基本关系建立。
回到值房，还没坐稳，栗宋来就上前来道：“哈哈，恭喜李棋侍，得赏了，咱们回去下两盘？”
赌狗不得好死，由我我送你一程。
已近黄昏，到了下班的点，李盈笑笑，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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