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死亡天使也会做噩梦吗

塞尔吉斯雄狮堡垒的顶层是为星界军的将军们准备的住所，而此刻仍然为凡人军官们准备。黑色圣堂们无意于夺取凡人的享乐为己所用，他们住在堡垒的下层，将一整层大厅空间收拾出来，推倒墙壁后用快速工事重新塑形，成为一个临时的宿舍。这绝非什么舒服的住所，战斗修士的住所没有床榻，更没有被褥和枕头，冰冷的钢铁无法靠血肉的温度所温暖。

即便如此，黑色圣堂的战斗修士们依然在预定的时间快速入睡。只有维尔茨还在思考。他让自己的思绪飘到雷鹰之上的那一次抽卡，李锡尼告诉他结果是神皇，意味着亚空间之中冰冷的希望。

但他看见了那张卡牌，当他将那张卡牌递给牧师时，透过半闭的眼帘，他看见了那张牌，的确是神皇，的确是人类之主。但是唯一的问题是，那张卡牌的人类之主是一个高悬于王座之上的骷髅，倒悬的面庞上，枯骨狰狞，尖叫无声。在嚎叫的尸体背后，赤红的双眼残忍而漠然，倒映出倒错的破碎群星。

神皇，逆位。亚空间之潮将撕碎帝皇忠仆，战争无望，血流漂橹。

那说明不了什么。维尔茨想，牧师不会骗你，可能是你看错了。

你看的没错，神皇，逆位，灾难将至。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一个灵能者，你也没学过占卜，这只是一次小游戏，一次在雷鹰上打发时间的游戏。它没有任何意义，除非......

如果他是灵能者呢？维尔茨想道，他是一个原铸阿斯塔特，是从第三十千年就接受改造冷冻的男孩，在那个年代，可还没有黑色圣堂，帝国之拳军团尚且接受智库的行列......

倘若那时候，一个有灵能天赋的男孩成为原铸阿斯塔特，也不奇怪，对吧？

这不可能，维尔茨想道，概率太低了。灵能天赋可不是什么悄无声息不为人知的东西，你不能把它塞进自己的长袍袖子里的口袋，甚至自己都浑然不觉。

他翻了个身，继续胡思乱想。他依然摆脱不了噩兆的念头，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逝。天空的大裂隙张开愤怒的巨口，从中吐出向着地表坠落的恶魔；密布的层云融化成鲜血落下，圣莫瑞甘远处的沙海唱着歌起舞，它们在唱大雨要落下；黑檀圣杯的修女在不断变幻色彩的烛光下唱诗，当火光变成紫色时，她们正在高喊神皇就是六号；李锡尼套着终结者的半截断手，断手的手指上翻转着卡片，像是变戏法的术士一样把卡牌抛到半空，牧师的骷髅面具上带着危险的咧嘴笑容，又在下一秒变成了小丑的面具。

“神皇，逆位？”李锡尼尖笑道，“你让我们失望了，你这叛徒。”

浑浑噩噩，维尔茨睡着了，在他的梦里，圣莫瑞甘沉没在流沙之下，天穹上的裂口吞没了太阳系的光明。

......

当天穹的彼端初现白光时，李锡尼再一次从瞌睡中醒来。又是一场噩梦，又是一个梦魇，关于人类的初生之土，关于凝滞时间的无尽黑夜。维尔茨在黑暗里低声嘟囔，似乎年轻的药剂师做了另一个噩梦。

不会有更糟糕的噩梦了，李锡尼想，不会有更糟糕的了。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于是脱下手甲，将那只因长期不见天日而苍白的手放在自己面前，骨节突出，血管在皮肤下静静跳动，修长的五指依然在颤抖。就像在梦中看见的那只手，遍布鲜血与创伤，在濒死的苦痛间颤抖。

“我看见灾厄和杀戮，我看见苦痛和欢愉。”复仇之魂上，垂死的帝皇与他贴面相闻，“邪神和我之间毫无间隔，我看不见，罗格，我看不见。”

“你能看见我们的未来吗？”多恩再次发问，喋喋不休。

他不想睡觉，但是他还是睡着了，只需要沉眠就能让他回到复仇之魂的噩梦中，在那里，多恩和人类之主进行着无穷无尽的问答，在同一个问题之间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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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醒着的时候也无法摆脱这样喋喋不休的互相提问。他的大脑早已超过了生物能够坚持的清醒极限，阿斯塔特独有的机制正在维持着他的神智——清醒一部分，关闭另一部分，永远有一部分大脑在休眠，在他清醒着处理堆积如山的事物时，躲在意识的身后做梦，重复着复仇之魂上往返无尽的对话。

“你能看见我们的未来吗？”

“我不能。”

李锡尼知道这是什么，不是一场噩梦，也不是拉克希尔远征后过度疲惫过度愤怒催生的应激。多恩黑暗症，最糟糕的那种，来自又一个原体情感爆发时催生的亚空间投影。而那份阴影可以轻而易举的毁灭一个人，即使是阿斯塔特，即使是黑色圣堂。这一万年以来。美杜莎那个叫做“蓝宝石之王”的恶魔诞生的灾难已经向整个帝国揭示了一个原体的痛苦能催生怎样的亚空间阴影。

我记得之前有一个黑色圣堂大元帅死于多恩的黑暗。李锡尼心不在焉地握住手腕，想要止住五指的颤抖，大约是巴塞赫姆，或者是赫勒堡根。不，不，是沃勒德，康拉德·沃勒德，M37.433去世的大元帅，他们把他塞进棺材里，想让幽闭和黑暗催生来自多恩的阴影，如果沃勒德能够扛住多恩最幽深可怖的阴影，那么他将会百折不挠。

但是他没扛住，沃勒德尖叫着死在棺材里。当修士们打开棺材时候，看见大元帅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惊恐和愤怒之中。

我可能也快要死了。如果能够让多恩的该死梦魇满意的话，他很愿意把自己的意识的一部分让给他和帝皇的来回问答，但情况远不是那么简单。多恩的黑暗会扩散，他想去哪就去哪，直到把他的整个意识全部吞没。

“你能看见我们的未来吗？”

复仇之魂的火焰在他心底默默燃烧。

圣吉列斯的尸骸被撕碎为焦糊的肉酱。

尖叫，灵魂祈求原谅。

“我不能。”

又来了，再来一次，李锡尼想知道自己距离彻底疯掉还有多久。他会成为一个疯子，一个流着口水，呆滞地问答“我看不见”的病患，他将再也上不了战场，将会在多恩圣所里看着父亲的雕像，在疯狂和呆滞中度过余生。他距离这样的命运还有多久？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不，不可能，不会是两个月，连一个月也不会撑到，多恩的阴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没他的神智。他需要进棺材，他需要重复沃勒德导师的仪式。如果他能撑过去，他就能活下来。

但是不能，他没有时间，眼下也没有条件允许他这么做。

他的思绪飘到了其他方向，他想到了圣矛大教堂，还有其中封锁着的修女，那个大修女的灵魂里已经被混沌的力量吞噬殆尽，但是李锡尼依然没有杀了他。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只是一种下意识地选择。他相信那个大修女活着依然有用。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他被强迫着直视大修女的幻象之时，在诸神祭坛的地牢间看见的一对金色的双眼。

“不是现在。”那个声音说。

那可能是混沌的把戏，他想，一场欺骗，就为了让你犹豫，只是动摇拖慢你开火的决心。

可是为什么呢？城市早已危如累卵，即使不需要这些把戏，圣莫瑞甘的崩溃也不过咫尺之遥。

他不知道，他拿出帝皇塔罗看了一遍，荷鲁斯之眼，严重咳嗽的人，破碎群星和倒置神皇，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每一张牌都糟透了，灾难，死亡，黑暗大敌的力量通行寰宇。

他又看了一遍，丝毫无法从中得到片刻慰藉，在他的头顶，天空渐渐泛白，圣莫瑞甘之外的某个角落，钢铁勇士正在集结他们的力量，地面战争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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