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枯槁小修女
十几分钟后，李锡尼离开了花园，在阳光和孩童的欢笑声中长出一口气。复仇之魂的幻象在他的脑海中若即若离，痛苦不再如此清晰，轨道战争驱散了天空中的阴云，似乎也一定程度驱散了脑海中如有实质的绝望。
绝望不再一手遮天，他依然无法想象出忠于王座者应当如何取胜，但喘息来的猝不及防：站在阳光下，他似乎能暂时忘记那些痛苦的真实。花园安宁而明媚，充斥着暂时的平和与虚幻的希望。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幻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的感觉：一种他无缘体验的慵懒和闲适。
然后，他回到了教堂内，阳光被高墙拒之门外。现实冰冷而痛楚，梦魇再现，伴随着烛光、圣印和无所不在的阴影。他穿过拱门，踏过玻璃。凡人在他周围忙碌，那些是听从本地国教安排进入大教堂重新布置的凡人牧师，倘若此地真的受混沌污染——按照李锡尼在那位失能的大修女眼中的见闻，这几乎板上钉钉，密布的圣徽和纯洁印章能够在神秘学的意义上抵御来自亚空间的污秽。
他走上教堂向下的阶梯，打开头盔中的音阵频道。
“卡鲁日。”李锡尼说，“把那个叫法蒂玛的廷官带到审讯室里，我有话要问她。”
“审讯已经准备好了。”卡鲁日说，“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
“你去见了大修女，结束会面后立刻下令控制住所有战斗修女。”卡鲁日问道，“但你从未告诉过我们，你在和大修女的交谈中看见了什么。”
李锡尼走下通往地下监牢的螺旋楼梯，在他周围，灿烂的金红墙壁的壁画逐渐消逝，阴冷的石壁和火把照亮陵墓般的楼道。圣徽与画像依然存在，却逐渐血腥而暴力。在楼梯尽头的监牢门厅处，地板上用油画的笔触画下巨大的场景，场景中央，黄金王座上的骷髅高举左手，向着现实宇宙和亚空间发起审判，祂的左右手分别是阿斯塔特修会的战士和帝皇的女儿们，围绕着鸢尾花和颅骨的圣徽，帝皇禁军高踞画面顶端，拱卫着帝国天鹰。在他们的脚下，邪教徒在哭泣，恶魔在嘶吼，变节的天使们尖叫着陨灭。
“李锡尼兄弟？”
“我看见了......”李锡尼斟酌着用词，“我看见了混沌。”
“混沌？”卡鲁日的言辞十分震惊，“她被恶魔附身了？”
李锡尼走过壁画，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场景中央的帝皇圣像，也很注意不踩到死亡天使，帝皇女儿或者禁军们，铁门在他面前应声而开。
“不，不，不，不是恶魔，只是......”他斟酌着用词，“......你记得凋零的卡尔萨斯吗？”
“那个穿着铁骑终结者的死亡守卫？”卡鲁日说，他的声音多了一点笑意，“我和塞布尔一人一脚踢碎了他的膝盖，你给了他脖子上一剑。怎么说？”
“在我斩首他之前，凋零的卡尔萨斯试图用灵能让我屈服。”李锡尼若有所思，他迈过锈蚀的铁链，脚步声在地牢中久久回荡，“他直视我的眼睛，将他记忆里，死亡守卫那颗亵渎星球的一角展示给我，他们嘴里那‘慈父的花园’——”
“——我明白了。”卡鲁日说，“这么说，你在大修女的眼睛里看见了变节者的世界？”
“我不知道，如果要我猜的话，我看见的地方是西卡鲁斯。”李锡尼说，那个地名如此顺滑的从他脑海中出现，就好像一直在他记忆里，“但无论怎么说，我们都需要从她们的嘴里榨出更多信息。”
“你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她们的吧？”卡鲁日担忧地问道，“受污染者的言辞没有一句可信，只有帝皇能够分辨他们忏悔的真假，我们只需要送他们去见帝皇。”
“我从没说过我会无条件信任她们。”李锡尼阴沉地说，跨过一条生锈的铁链，大修女幻象中那对金色双眼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让仆役准备好我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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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迈入提早准备的审讯室，黑色圣堂已经完全占据了此处，房间的四壁悬挂着漆黑的圣堂十字。传到他手上的圣物厄彼克洛忒亚权杖高高挂在天花板的中心。五百年前，黑色圣堂的传奇牧师瑞安·莫雷加德，用这根权杖砸碎了恶魔亲王罗马诺的头颅。在审讯室的中央，修女的廷官法蒂玛抬起头，无神的目光透过眼前的白色发丝，呆呆地望向他。她穿着简朴的布衣比起阿斯塔特的长袍并没有差到哪去，一根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腕，向下链接到脚踝，最后拴在接地的铁椅上。
李锡尼扭头看了看，卡鲁日坐在房间的左边，沉思者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在数据板上指指点点，看见李锡尼走进来，抬起头随意的点了点。李锡尼又看了看右边，维尔茨站在大门口，他的身旁站着一组机仆，大概是准备着拷问和清理现场。
“马歇尔呢？”李锡尼问道，“我记得我要求过他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卡鲁日向着房间一角甩了甩头，李锡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一个传送信标。
该死，他想，马歇尔的终结者小队，总是这么傲慢且特立独行。
他在修女的对面坐下，几个仆役共同扛着两米高的钝头大剑走来。李锡尼单手拎起那柄沉重的武器，巨剑的钝头敲在地上，回响络绎不绝。
“廷官法蒂玛。”他的声音肃穆而冰冷，在头盔的作用下如同洪钟。
修女抬起头，带着枯槁的平静。
“这柄长剑有着三十九个千年的历史，在四万年前，人类将它称为‘处刑剑’，他们将被这柄剑斩首视为一种荣誉。”李锡尼说，“我可以用这柄剑给予你荣耀之死，也可以将你送上火刑架。或许，倘若你能够证实你对人类依旧忠诚，你或许能够免于死罪。但首先，你必须知无不言。”
修女呆呆望着他，面无表情。
“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吗？”
法蒂玛点了点头。李锡尼转头看了看卡鲁日，对方已经新建了空白的记录文档，向他点了点头。
李锡尼开始发问。
“我在你们大修女的脑海中见证了沸腾的混沌。”李锡尼说，“圣矛大教堂是什么时候被亵渎的？”
修女的嘴唇蠕动着，李锡尼刻意调整了莱曼之耳的频率，终于听清了她嗫嚅的单词。
“从来没有。”
“什么？”
“圣矛大教堂从未被亵渎。”法蒂玛用呆滞的语气说，“神皇的圣地不可侵犯，一如既往。”
“但它依然改变了些什么。”
“是的。”法蒂玛说，“我一直能够感受到神皇的言语，但自从大修女倒下后，我再也听不见了，所有人都听不见。”
“这座城市被叛乱席卷之时，你们没有出面。”李锡尼问道，“这就是原因吗？信仰的破碎？”
“我们的信仰正如神皇一般长存。”法蒂玛说，“但是，是的，我们没有出面。”
“你为什么不杀了你们的大修女？”李锡尼问，“包庇异端与异端无异。”
法蒂玛沉默着，她摇了摇头，将干燥的白发甩到视线之外。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如果你拒绝回答，你们教堂之外，火刑架已经备好。”李锡尼说，“你还有一次机会，现在，说出一切，大修女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这座城市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长久的死寂，直到李锡尼想要挥手示意结束审讯，法蒂玛突然开口了：
“是兴奋剂。”她说，“是兴奋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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