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沙中恶魔

李锡尼感到自己在地上翻滚，仿佛被孩子扔出的玩偶。

他摔在地上，冲击力透过铠甲，又在反作用的压力下弹起，在空中旋转着，再次落地，再次打滚。垂死的风暴在他耳边，沙砾撕扯陶钢，仿佛穿越碎石带的飞船。警报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了无情感。发声机构嘶哑而干涸，夹杂着巨大的电磁杂音。

伺服机构受损……

通讯中断……

管线断裂……

神经链接异常……

他半跪着稳住身形，流沙送着他后退，从下行的土坡上滑落。他能感觉到自己了——不是包裹着身躯的陶钢铠甲，而是自己的血肉。这意味着神经链接出现了故障。他感受到插入黑色甲壳的管线，感受到陶钢的炽热，感受到金属的重量和笨拙。动力甲仿佛牢笼，将他封锁。

“重启动力系统。”李锡尼言语嘶哑。战术界面响应了他的命令，猩红的警告符文闪烁不止。

正在自检修并重启……请保持动力装甲静止……

流沙推着他坠落，李锡尼抬起头。模糊的阳光在风与霾之后挣扎。阿瑞俄从尘霾后现身，钢铁勇士的身躯在残光下成为漆黑的剪影。

他们狠狠撞在一起。沿着下行的坡翻滚向下，笨拙而残忍。一记重拳，一声嘶吼，剑柄锤击面甲，分解力场闪烁不定。他们如同野兽在地上翻滚，重力拉着他们下坠，仿佛地底有着深渊的大口。

警告，请保持静止……

他们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彼此分开，在冲击和动能下高高飞起，又一次坠落在沙地。李锡尼挣扎着起身，头颅剧痛不止，陶钢重甲像是秤砣般拖着他的手脚，尤其是右手：斩首剑被铁链锁在手腕上，重若千钧。他起不来，动力依然没有恢复。

阿瑞俄向他再次扑来，钢铁勇士的头盔掉了，暴露出那张残酷而漠然的脸。阿瑞俄的光头下，大半面庞被黑色的呼吸器覆盖。呼吸器上的双眼狭小而充满恶意。

李锡尼看着那对双眼高速接近，又一次碰撞，阿瑞俄压倒了他。钢铁勇士骑在一万年的宿敌身上，高举禁军之矛。李锡尼将长矛拍开，卫戍之矛深深插入他头颅旁的地面，没入流沙。

警告——

他抬起手，抓向钢铁勇士的面具。空气泄露的尖啸，阿瑞俄开始咳嗽。呼吸粗重而沉缓。mkiii铁灰色的胸甲在李锡尼眼前晃动。风声与呼吸交织，纷乱不堪。

阿瑞俄将黑色圣堂的牧师举起来，扔了出去。大步靠近。

李锡尼的背包狠狠撞在巨石上，冲击力透过陶钢和骨板，深深撕裂肺叶，他滑落下来，坐在地上。更多的符文，更多的警报。系统重置中断了，嘶哑的机械音回荡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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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重置中断，受到冲击。它说，重复，系统重置中断，受到冲击……

阿瑞俄走到他面前，抬手一拳。李锡尼感到了鲜血，血浆沿着头颅向下，模糊视线，面具可能碎了，视野内充斥着重叠的人影。

请保持静止——

又一脚，他的背包撞在石壁上。阿瑞俄高举长矛，阳光在钢铁勇士身后洒落，钢铁勇士的身形像是蔽日的死神。

——动力源已上线。

猝不及防的提示，猝不及防的恢复。李锡尼闪电般伸手，将松松垮垮垂在手腕的巨剑牢牢攥住，分解力场的光芒乍起，精金相碰，巨剑的圆弧荡开长矛。

阿瑞俄后跳避开，双脚深深没入沙海之中。那对充满恶意的双眼带着一如既往的安静瞪着李锡尼，没有惊讶，也没有痛苦。

下坠继续，他们在流沙的裹挟下疾行，自然推动着他们——不是帝皇智慧铸造的肌肉，也不是欧姆尼赛亚的动力装甲。两柄重型武器碰撞，拉开，再次碰撞。肆无忌惮，凶险无比。他们互相开火，卫戍之矛和救赎者手枪交错拉开一臂长的枪口焰。

在他们的头顶，沙暴潮起潮落，飓风裹成漩涡。李锡尼的视野中，沙尘的幕帘下，钢铁勇士的光头时隐时现，仿佛飘然的恶鬼，又仿佛淡薄的幽灵。

爆矢撞在他的肩甲上，震动和警报层层叠叠。

一堵墙壁将缠斗中的二人分开：一连串建在往昔山脊上的砖墙，或许来自于黑雨降临之前丘陵地区的遗迹。视野收敛，风化的砖石取代了沙尘疾行于眼前，钢铁勇士不见踪影，但李锡尼依然能听见声音：那个手持卫戍之矛的异端就在那里，相隔一道因风化而摇摇欲坠的石墙。与他同步下落。

他为救赎者手枪装上一个新的弹匣，与此同时，在墙壁的另一边，卫戍之矛也开始连射。

爆矢的轰鸣取代了一切，闪光刺入双眼。残墙在来自两个方向的爆矢对射中崩塌破碎，伴随着两位星际战士的滑落。仿佛草地中疾行的毒蛇。李锡尼想呕吐，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爆矢手枪在手心里巨震，他的手腕在尖叫。

残墙破碎如雨，如同逆流而上的瀑布。

最后他停了下来，救赎者手枪发出无力的咔擦，试图从空荡荡的弹仓里压榨出新的发射药。漫长的下坡在这一刻停止。李锡尼单膝跪下，沙尘在他眼前蔓延旋舞。他看不见那个钢铁勇士的身影，他死了吗？他还在下滑吗？或许另一侧的流沙并未停息，那个异端已经被沙尘淹没？他不知道，他的眼前只有沙尘。

下一刻，阿瑞俄咆哮着冲破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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