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聆听者
没有了王大龙等人在这上工,草甸子上就只有吕律和陈秀玉两人,似乎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了种很清闲的感觉。
吃饱了肉的六条猎狗趴在草地上烤着太阳,三条同样吃饱了的猞猁崽子,也跟元宝它们挤在一起,伸着爪子去挠狗崽们的下巴。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在那么长时间的接触中,对彼此都没了提防。
吕律在给狼獾的皮毛铲了油皮,清洗绷框后,又给自己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那股子沾染到身上的怪味儿,总算是没了。
至于那套衣服,则被陈秀玉放木盆里端到河边,擦了肥皂搓洗,又垫在石块上用棒槌打。
吕律换下来的衣服,只要被她看见,总会在很短的时间就出现在院子里专门栽了两棵桩,系了两根绳的晾衣架上。
她总是那么勤劳,努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
吕律就坐在地窨子前的木墩上看着陈秀玉,心想着为啥努力那么久,就是不见有孩子。
陈秀玉肯定是没问题的。
自己的也够长够粗,感觉也啥问题。
想了半天,他越来越怀疑,是不是重生的缘故,有了什么变化。
还是说,时间提前了,跟孩子的缘分未到。
看着陈秀玉端着衣服回来,吕律微微叹了口气:晚上再换个体位吧。
回到院子里,帮着陈秀玉将洗好的衣服晾好,吕律被陈秀玉拉着,去看了仓房。
两间仓房连在一起,吕律要求王大龙他们建得更大些,木门也弄得非常厚实。
都是吕律打算用来囤积山货的,只是一间放动物皮毛,另一间则放山野菜、蘑菇之类的东西。
陈秀玉领他去看的,就是放山野菜的仓房。
仔细处理后凉干的蕨菜、黄瓜香、柳蒿芽等山野菜,再加上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蘑菇,都已经有十多袋了。
“她们几个的,已经全都分走了,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陈秀玉兴奋地展示着自己这些日子的成果:“今年冬天的山野菜已经已经够吃了。还有我种那些菜,长得也很好,到入冬了,收起来放地窖里存在,再去买些土豆、萝卜……”
今年的土地,从陈卫国手里捡了个便宜,苞米地里,除了苞米,还有种在里面的大豆。至于萝卜、土豆之类的只能去买。
事情倒也简单,到时候往区上跑上一趟就行。
每到冬季,区上的集市上,这些东西会有很多人拉来卖,不像粮食和肉那么紧缺需要用票,都是各自的自留地或是开出的小片地里种出来的。
仓房里,粮食也攒了不少,主要是大米、白面,也各自攒了两袋,喂牲口的黑豆、苞米、油饼,也有四五袋。
每次到区上,不论是吕律还是陈秀玉,都在尽可能地用钱换票,购买着粮食。不过,今年的稻米和苞米收割起来,交了公粮后,明年的粮食就问题不大了。
可依然还是需要尽可能地多买一些。
草甸子里的十二只鹿和那只孤独的獐子,冬季少不了要喂。苞米的秸秆和稻草也得收集起来,喂马,喂鹿等都行。
吕律仔细想了下:“等这次秋猎结束,山里的榛子、松子之类的东西也差不多成熟了,到时候你们进山的话,多弄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到时候咱们收一些。”
“收这些东西干啥啊?”陈秀玉有些莫名。
“明年咱们多养些飞龙吧,能弄到的话,还会养一些其它东西,这些松子啥的,都能用来喂养。那些钱,咱们随时可以赚,但钱放着也只是放着,得让它活起来,钱生钱。”
这年头,松子、榛子啥的,卖不出价格,完全可以进行转换,让它们成为饲养一些珍贵的,值钱的小动物的食物。
陈秀玉是个聪明的人,一点就明白了吕律的用意,满脸欣喜地点头。
随后,吕律去看了笼养着的七只飞龙,然后又去检查了黑蜂的情况。
一箱箱活框中,蜂蜜已然又存储得满满当当,看着箱底落下的一层杂物,吕律知道自己有活干了。
蜂箱内得经常清扫,该添加巢础的得把巢础加上,不然蜂群在里面把蜂脾给做乱了,可不好打理。
养蜂看似简单,但其实是需要相当耐心且细致的活计,稍微马虎,全场蜜蜂一下子废掉,是很常见的事情。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吕律都在忙这件事情,陈秀玉也跟着帮忙,顺便跟吕律学习打理。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王德民提着个包走了进来。
还在蜂场中忙活的吕律看到他来,在陈秀玉去给王德民开门的时候,吕律铲下一块没巢础,把巢脾建在蜂箱内壁上的巢脾,添加了新的巢础后,盖上蜂箱盖子后,他捧着几块储满蜂蜜的蜂脾朝着王德民迎了过去。
“大爷,今天咋得空过来啊?”
吕律说着,将手中捧着的蜂巢蜜给王德民递过去一块。
王德民接过蜂巢蜜,先满满地连带着蜂脾咬了一口,舒服地嚼着,然后将手中提着的包递给吕律:“这是泡虎骨酒需要的那些药材,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找齐。”
吕律接了袋子,打开看了下,笑道:“晚上我就把它给泡上……大爷,屋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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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看你小子得忙着经管你那些蜜蜂……”王德民有些犹豫。
“我忙啥啊,那些事儿,这不还有明天吗?”
吕律拉着王德民就往家里走。
王德民笑了起来:“我其实就是冲着蒋大哥给伱送来的两坛子老龙口来的……我是没想到这老哥居然还藏着这种好东西,平时啊,不是那个人,你想从他那里捞点好处,那可难了。
你小子……我还从没见过他主动给人送东西的,还是你行啊!”
说话间,三人前后跟着进了屋子。
陈秀玉先一步跑进厨房拢火,开始准备晚饭。
吕律则招呼王德民到炕上坐:“你要是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些。”
“就等你这句话了!”王德民哈哈大笑起来。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泡茶!”
吕律在王德民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炕上的时候,转身去取杯子、茶叶和保温瓶。
却听王德民在后边叫了起来:“泡啥茶啊,直接倒酒!”
吕律愣了下,回头看着王德民:“都没点下酒菜垫垫肚子,直接这样喝,怕是不太好吧!”
“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哎哟,这两天在家,我家那瘪犊子回来一趟,跟你大娘说让我少喝点酒,结果,你大娘就把我那些酒啊啥的,全都给锁起来了,这可把我憋坏了。”
王德民说得唉声叹气,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我是个赤脚医生,自己能不能喝,心里清楚得很。我又不是那种喝了一点谱都没有的人。”
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吕律知道王德民在这方面确实很有酒品,也总是控制在一个合适的量。
也就是上一次从张广才岭回来的时候,一干人聚在吕律这里,都喝了有些醉意。他不由问道:“大爷,该不会是上次在我这里喝醉了,回去被大娘骂了吧?”
“尽瞎说,她敢!”王德民瞪了吕律一眼。
吕律一看,顿时笑了起来:“明明被我说中了,你看你,脸都红了,还急眼了……酒可以喝,但是一定得适量。你得保证,不是我舍不得,是真怕你受不了,怎么说也上了年纪了。”
“跟你大娘一样啰嗦,行了,知道了,赶紧的!”
王德民催促道。
吕律到了厨房,让陈秀玉先炸一些花生,他自己则用小碗,端了两碗酒回来,刚一放桌上,王德民先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啊……”
仿佛这酒入肚,是一件多么舒爽的事情一样,看得吕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秀玉很快将炸好的花生米给送到炕桌,两人拿了筷子,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喝酒唠嗑。
“我以前跟着两个山油子在山里采药,一个叫柱子,一个叫傻狍。柱子说是男子汉就要会喝酒,傻狍也动心了,想要练成个海量。
他用了一个老战术——循序渐进,就像他相信,只要挖山不止,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一样。”
王德民喝了一小口酒,扭头看着窗子外边。
山油子,是山里人对经常跑山采药弄山货换钱的人的称呼,简单来说,就是经常在山里晃荡的人,都能被叫做山油子。
见王德民情绪有些异常,吕律知道他肯定想起了些什么,也不多插嘴,就默默地听着。
跟上了年纪的人相处,吕律一直认为,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
活了一辈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些压在心里却又觉得不吐不快的故事。
他们缺的,只是一个能听到他们心声的人。
这也让吕律草甸子,似乎老头子光顾得更多的原因。
“傻狍抽空在山里挖了很多黄芩,晒了两斤多,到供销社换了老白干,把行军水壶灌得慢慢的,拿到深山窝棚,每顿饭都喝上一口,喝了好多天,全喝光了,他觉得酒量应当练的差不多了。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的时候,我们把采到的药送回公社的路上,正碰到热闹,公社从屯里带来半个猪,一桶豆油和十几斤酒,还有五斤月饼,犒劳麦收大会战的几十个社员。
革委会的也来慰问。
不过都是山里人嘛,大大咧咧、糊里糊涂的,管它什么明目,管他谁来陪吃,只要有吃的就高兴。
于是,就在拖拉机掉头的平地上,用木板、木墩儿搭了两溜桌子,这可是山里有史以来最排场的露天大宴席。”
王德民说到这儿,又端起酒喝了一口,用筷子接连夹了四五颗花生米在嘴里边嚼着:“我们也是恰逢其会,就弄了些药材给他们炖肉,成功混进去吃喝。你猜后来咋样?”
“肯定是喝醉了!”吕律笑道:“这酒量哪是那么容易练起来的。”
王德民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两山油子,上桌后,菜还没吃上几口,就拿着六十度老白干对砰,结果,很快就爬桌下去了,然后一个提着刀要上山打看到的野猪,一个则是蹦到旁边的水泡子里游泳,哈哈……拉都拉不住啊!”
吕律也被逗了笑起来,本以为是个忧伤的故事,没想到那么乐呵。
但听完后,吕律却也有些触动:男子汉,汉子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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